回首頁
 

 

   

補充資料〕 針砭反對黨──歷史與 政治經濟學分析

顧忠華 (政大社會系教授、澄社執委)


台灣的政黨政治起步甚晚,直到1987年解嚴前夕,蔣經國總統才以「默認」的方式准許民主進步黨成立。民進黨由於長期扮演衝撞既存體制、挑戰當局權威的角色,加入民進黨的成員易被貼上「暴民」的標籤,即使318之後轉變成為執政黨,但在罷免風波中仍然無法節制支持群眾的暴力行為,顯見民進黨若欲洗刷此一「污名」,勢必得以更大的心力來負起教育群眾的責任。

台灣的「反對黨文化」,似乎因此充滿了抗爭的激情,連從國民黨分裂出的新黨和親民黨,也常受到「反XXX情結」的驅使,對特定政治領導者作出情緒化的批鬥。至於對目前最大的反對黨──國民黨──的處境,則需要加進歷史的及政治經濟學的分析角度,才能夠有所評斷。國民黨最初的成立背景,和民進黨類似,都具有革命理想主義色彩,屬於韋伯形容的「世界觀式政黨」,但早在大陸執政時期,國民黨便轉化為以獲致「官僚敘任權」為主的統治集團,更因為貪污腐化造成了「精神貧瘠化」,終無法抵擋新興的共產黨勢力,在兵敗如山倒的局面下,倉皇撤守台灣。國民黨雖然失掉了大陸政權,卻沒有因此成為反對黨,它繼續統治台灣五十五年,而它的「精神」雖然經過來台初期的改造,但始終仍然維持「列寧式」的內部結構,由黨內最高權威依「侍從」的忠誠程度,分配黨政資源。直到李登輝主政,國民黨的統治能力其實並未大幅削弱,甚至於在劉泰英掌理黨營企業期間,創造了更多的「黨產」,成為全世界最富有的政黨。古往今來,所有資本主義社會中所謂的「資產階級政黨」,從來不知道經營政黨可以這麼「賺錢」,弔詭的是,因為李登輝在國家認同和「本土化」問題上與國民黨舊勢力公開決裂,國民黨在「經濟資本」增加的同時,「政治資本」卻不斷流失。李登輝不只「餵奶水」給民進黨,也堪稱為新黨和親民黨的「推手」,台灣的政黨政治,是在李登輝時代將近結束時,才呈現出具體的雛形。

國民黨在今年總統大選中一敗塗地,第一次嚐到作為反對黨的滋味,其實不少黨工心有不甘。他們心中隱約不承認新政府、尤其新總統的「正當性」,再加上還擁有立法院多數,這使得國民黨不情願迅速調整心態,認真思考如何學習西方議會民主制度中的「忠誠反對黨」,反而經常陷入「給新政府顏色看」的行為模式,一再提出非理性的「反制」主張。立法院上一會期通過的縮短工時案,及意圖增加政府財政負擔的社會福利方案,皆出自此種不成熟的報復心理,結果最近扁連會時,國民黨連戰主席竟然主動欲對縮短工時案翻案,充分暴露出國民黨一時衝動,不知「為反對而反對」亦應有其分寸,以致搬石頭砸到了一向與國民黨結盟的資本家階級。但此例亦顯示,國民黨在長期執政之後,除了喪失理想外,更搞不清楚自己的社會基礎何在?國民黨原先號稱的幾百萬黨員,沒有幾人知道現在的國民黨何去何從?這反映在黨員重登記的有氣無力上,也反映在處理核四停建爭議時,國民黨捨倒閣而取罷免的「心虛」表現中,說穿了,就是怕國會解散重選後,國民黨將淪為「第三『大』黨」。

國民黨能否「浴火重生」,端視其能否提出新的綱領,激起支持者起碼的熱情。韋伯曾提醒過,政黨如果由一批只是領「俸祿」,而沒有共同信念者結合起來,無法真正承擔現代社會對「政治」的要求。在一個實行大眾民主、理性化了的社會中,存在著無數個彼此衝突抵觸的決策前提供作選擇,而政治系統的功能即在經由有組織的政黨抗爭、訴諸人民來從事一種抉擇。(註)任何民主社會的反對黨都代表了不同的選擇,經由和平的政黨輪替,執政黨所犯的各種「錯誤」,也在定期選舉中有著更正的可能性。核四的停建,可以看作是一次絕佳機會,讓執政黨和反對黨分別針對重大公共政策進行辯論,最後由人民公投來予以取決。但是在顧慮公投的衍生效應、以及反對黨準備以法律案來為續建核四護航的壓力下,行政院突然宣佈廢核四的決策,遂引起反對黨同仇敵愾,迅速昇高了朝野對峙,也阻斷了政策辯論的理性空間。此一決策容或有法理上或程序上的爭議,但就政黨政治的本質來看,應該是「可預期」的,完全沒有因此就可以罷免總統的正當理由,否則以後台灣很可能都會產生相對多數當選的總統,豈不隨時可能被選輸的「多數」罷免。然則,反對黨之所以躍躍欲試,其深層的動機是認定三個反對黨原本乃是「同根生」,可以藉由團結,一鼓作氣奪回政權,或至少大挫新總統的威風、提高反對黨的士氣,為明年的立委選舉製造氣勢,似乎是一舉數得之計。不過,罷免能否成案尚在未定之天,反對黨的「無限上綱」動作卻已激化了好不容易平息下來的選舉動員情緒,使得反對黨算計落空的機率大增。

檢討起來,就核四案的角力過程及其引發之政治動盪而言,執政黨和反對黨都在目的和手段上,犯了不少錯估事態複雜程度的過錯。反對黨最大的盲點,是誤以為政黨輪替的選舉結果,可以輕易動用罷免權即可翻案重來,殊不知台灣的政治民主化和社會理性化已累積一定成果,不是僅靠短線炒作便能夠說服民眾再接受一次大變動,甚至讓黑金勢力復辟,回到國民黨呼風喚雨的「舊政權」時代。反對黨不循憲政體制合理抗爭,更在罷免尚未成案時便急於「分贓」,只會突顯「聯合陣線」的脆弱性,也使反對黨的內部出現分岐,說不定反會促成政黨版圖重劃,再度產生新的政團。換言之,台灣在政黨輪替後,其餘震力道猶未平息,使得反對黨忙著計算分分合合帶來的利益。不過,我們期待的反對黨,是在執政黨努力學習掌舵之際,好好研究如何提出高水準的法案,並共同提昇問政品質,以替民眾創造福祉來爭取認同。急著上前搶掌舵者的位置,不但有虧反對黨職守,更增添民眾對反對黨意欲「奪權」的疑慮,同樣地,即使反對黨彼此開始精誠合作,但是否光有表面動作即可發揮政局穩定作用,則有待時間來檢驗了。
註:請參考Schluchter 著,顧忠華譯:理性化與官僚化,聯經,1986。
〔澄社記者會發言稿〕 針砭反對黨
顧忠華 (政大社會系教授、澄社執委)

台灣的政黨政治發展至今,雖然產生了政黨輪替的民主成果,但是無論在政黨參與政務的權限,以及政黨應負的政治責任方面,都仍相當缺乏遊戲規則。憲法規定的雙首長制更對如何與政黨政治接軌毫無規範,以致執政黨與反對黨在這樣的「隨便制」、「各取所需制」之下,不是進退失據,便是出現荒腔走板的脫線演出。

台灣的「反對黨文化」,從民進黨開始即充滿了抗爭的激情,新黨和親民黨則對特定政治領導者常作出情緒化的批鬥,於是政壇的敵友區分往往不問「事」的是非,只講「人」的道義,極易挑起非理性的恩怨。至於對目前最大的反對黨──國民黨──的處境,則需要加進歷史的及政治經濟學的分析角度,才能夠有所評斷 (請參考補充資料)。簡單來說,國民黨在總統大選後,第一次嚐到作為反對黨的滋味,不少主要幹部心有不甘。在大部份驟然失去執政權的國民黨官僚和民意代表眼中,民進黨根本尚未做好執政準備,純因國民黨不團結,陳水扁才會漁翁得利,如當上台北市市長般,僥倖地贏得了總統選舉。而除了在預算和法案審查上「扯後腿」外,國民黨趁核四案決策時機的不盡妥當,掀起政爭風潮,也促成「在野黨聯盟」大團結的意像。對反對黨的作為,這裡提出三點觀察:

第一、行政院匆促宣佈停建核四,決策本身容或有法理上或程序上的爭議,但就政黨政治的本質來看,反對黨採取「倒閣」是較合理的反應,完全沒有因此罷免總統的正當理由,否則以後台灣很可能都會產生相對多數當選的總統,豈不隨時可能被選輸的「多數」罷免。尤其反對黨的大動作已激化了好不容易平息下來的選舉動員情緒,以長遠計,反對黨實不應將政治資本全押在這場豪賭之中。

第二、反對黨此次的「聯合陣線」,尚未產生「共主」,未來也不易「統一」。實際上三黨各有利己不利人的算盤,這些利益衝突很難因為「同根生」的溫情回顧即能解決。而反對黨不循憲政體制合理抗爭,在罷免尚未成案時便急於「分贓」不光榮的戰利品,只會突顯合作的脆弱性,也使反對黨的內部出現分岐,說不定反會促成政黨版圖重劃,再度產生新的政團。

第三、我們期待的反對黨,是在執政黨努力學習掌舵之際,好好研究如何提出高水準的法案,並共同提昇問政品質,以替民眾創造福祉來爭取認同。急著上前搶掌舵者的位置,不但有虧反對黨職守,更增添民眾對反對黨意欲「奪權」的疑慮。如果反對黨真有誠意發揮「穩定政局」的作用,應該立刻停止政爭,用心思索如何扮演好「忠誠反對黨」角色,不讓自己成為民主障礙,貽笑全球。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