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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葉永誌的死檢視男性特質

文/畢恆達(台灣大學婦女研究室研究員)
2000.6.8


四月二十日屏東縣一位國中男學生葉永誌在學校廁所裡離奇死亡。校方認為是學生自己跌倒致死,法醫則指出死者的後腦有長約五.五公分的撞擊瘀血致命傷痕。 葉生真正的死因,正由警方繼續調查之中;然而不論死因為何,該生自幼具有「女性化」特質,喜歡烹調、女紅、摺紙、洗衣,因而遭受同學嘲笑(笑他像女生,噁心變態);甚至有同學打他、一群人聯合起來脫他的褲子(以驗明正身,到底是男是女?),以至於他不敢在下課時間上廁所,則凸顯出校園「男性」文化的深層問題。葉生曾經因為害怕被同學打而不敢上學,留字條向爸媽訴苦,葉媽媽也曾向校方反映,但是悲劇終究仍然發生了。

在一個傳統的男性價值社會裡,一個男童要經由社會化過程以成為一個男人,他其實不自覺地就在學習父權體制中的強迫性異性戀、歧視女人、與同性戀恐懼這些特質,以不斷鞏固「正向」的男性氣概,並貶低女性氣質。男生進入青春期之後,開始意識到男女之別,也對性產生好奇。

男性同儕之間,會經由對話與互動,以維繫男女的分野,相互監視與增強自身的男性氣概。一群男生玩抓小雞雞、尿尿比賽與比力氣的遊戲,一起評論同班或同校女生的身材,甚至打分數,都是在重複展現以異性間的性來肯定其做為男性,並將女性視為男性慾望與需求的對象客體。尤其必須與女性特質保持距離,以免危及男性的形象。但矛盾的是一群男生明明整天在一起廝混,卻又不斷提醒自己喜歡的是女生;同時娘娘腔與同性戀就成為男孩取笑與排斥的對象。娘娘腔與同性戀變成是一個具有「缺陷」而失敗的男性,而男生則將嘲笑做為祛除自身女性氣質的儀式。

女學生不敢一個人上廁所,怕遭受陌生男人的攻擊;害羞的男孩不敢跟同學一起上廁所,怕的是小便池旁的男同學在一旁窺視一較長短。好動、喜歡爬樹打球的女生,被人稱為野丫頭,不夠淑女;文靜、不喜歡運動的男生,則被譏笑為娘娘腔,還是個男生嗎?一個男生因為個子矮小、皮膚白皙,下課時總是有高壯的男生摸他的頭、打他一下,然後拔腿就跑。他不解,他到底惹到誰了?一個男生聲音比較尖細,有次老師請他唸課文,唸完之後,老師說他唸錯了。不是發音錯誤,而是「聲音」不對。在全班哄堂大笑聲中,他不知道他天生的聲音錯在哪裡?這種所謂天生生理性別與其所展現氣質之間的「錯置」,其實正顯現了主流男性價值對於他者粗暴的界定。

社會對於女性的歧視與侵害以及對於娘娘腔/同性戀的排斥與暴力,其實只不過是相同的男性氣概以不同的方式展現而已。對娘娘腔的不友善就正是對於女性氣質的貶抑。法令與工作制度對女性的歧視、家庭暴力與性侵害,構成女性血淚斑斑的歷史;同樣的每一個能夠存活至今的娘娘腔與同性戀本身,都是一部可歌可泣的傳奇。

彭婉如與白曉燕的死,讓社會反省男性氣概中「暴力」的特質,加速了性侵害防治的推動工作;葉永誌的死,能否讓社會敢於面對男性價值中「厭惡女性氣質」與「同性戀恐懼症」的本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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