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五百億…… 一個「飲鴆止渴」的教育政策
周成功 (陽明大學遺傳所所長 澄社社員)
自由時報 2004年元月六日 第十五版 澄社評論
台灣的政治在發燒!很不幸地,因為政治「發燒」帶來的「精神錯亂」也延伸到了高等教育的領域。在行政院「新十大建設計畫」中,教育部提出了一個「五年五百億」的計畫,希望五年內打造一個亞洲一流大學,或是亞洲第一的研究中心。姑且不論這個計畫是如何粗糙地被規劃出來,但是我們很清楚的知道,這個計畫一開始的出發點就是個錯誤!
以台灣目前高等教育的現況,如果不把日本排除在外,除了極少數像李遠哲院長帶領的分子動力學研究之外,想要建立所謂亞洲第一的研究領域,根本就是件不可能的任務。但是把日本排除在外的亞洲第一,除了滿足自我吹噓的虛榮心外,對國家整體實力在全球競爭的提昇上是亳無助益的。退一步說,台灣縱使投下大把經費,如果只是用錢買人,買儀器,點綴性地拉拔了幾個〝世界一流〞的研究中心,對台灣整體人才培育的前景又會有什麼樣的幫助?
因應未來全球挑戰,台灣需要的不僅是一群技工而已,我們更需要有能綜觀全局的領袖人才;而領袖人才的培育,絕對不是目前這種偏狹研究導向的教育體系所能培養出來的!以美國生物醫學界當前最有影響力的二位諾貝爾獎得主為例。現任加州理工學院校長巴爾帝摩(Baltimore)博士畢業於賓州的史瓦斯摩學院(Swarthmore
College)、而前美國國家衛生研究院院長,現任史隆凱特靈癌病醫學中心主任的發摩斯(Varmus)博士則來自麻州的安赫斯特學院(Amherst
College)。這二所學院都不是所謂的研究型大學,甚至連像樣的研究所都沒有,但是它們卻是以「博雅教育」稱著的小學校!這些學校注重的是大學部學生文理教育的均衡發展與培養學習能力的一般基礎。它們從來沒有什麼營養學分的「通識課程」,也沒有要膚淺地去培養什麼「人文素養」!在這些學校裡的每一門課,都是紮實的能夠真正去開放學生地心靈與眼界。開發每位學生的潛力與洞識是它們的教育的目標,專業訓練則留到研究所再說吧!發摩斯大學畢業時主修是哲學與英國文學,而巴爾帝摩大一到大三在生物系,大四則轉到化學系。他大二暑假在紐約的西奈山醫學院,大三暑假在長島的冷泉港研究所實習,大四則到賓州大學化學系作學士論文。史瓦斯摩學院給巴爾帝摩的不是什麼了不得的科學訓練,反而是提供一個完全開放的學習空間,在這裡他所接觸到的自由人文經驗是無可取代的,他因此終身愛好古典音樂、藝術、攝影、政治及現代文學!從他們身上,讓我們有機會看到人家學術領袖的成長之路。
相反地,台灣過去四十年的大學教育,愈來愈強調專業,加上過早的文理分流,早就讓原先應該是培養大師的大學成了工匠養成的場所。譬如說,有人沾沾自喜地強調台大法律系大三的學生就可以考上律師的高考。我們就很難想像,這樣的學生在大一、大二的時候,除了背誦六法全書外,還會再唸些什麼深刻的東西。醫學生的訓練不是也有同樣的問題嗎?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優質的高等教育是昂貴的,而台灣社會對大學教育的投資是明顯的不足,但五年五百億這種未能深刻掌握台灣高等教育發展的問題,老只想用扳手指的辦法,撒些錢就想收成,就想博得什麼世界〝第一〞或〝亞洲第一〞的美譽的計畫,老實說,除了秏盡國家極為有限的教育資源外,留下的只是一場見證台灣學術奇蹟的笑話!「五年五百億」的確已經在校園中產生了效應,只是沒有人認真地在思考,當前的高等教育究竟需要什麼樣的配套措施與資源的投入!每個人都在為「迎合上意」的計畫撰寫而疲於奔命!
從粗糙地設定大學分類指標,意圖把大學分成研究與教學二種不同的等級,作為經費分配的依據,到五年五百億的政策的提出。我認為這些政策只會引導台灣學術界更忘記了社會支持高等教育的初衷;把研究抽離出教育的角色;讓「研究至上」這樣一元的價值觀進一步去扭曲台灣學術的發展!我只怕五年五百億之後,台灣徒然只是多了一些插花式的研究中心和一堆不知道為何而來的硬體設施,真正的卓越的學術人才不僅不會誕生,反而提前結束了高等教育復蘇的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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