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礎科學發展 受嚴重擠壓
周成功 (陽明大學生命科學系教授 澄社社員)
中國時報 2003年四月八日 第十五版
「科學生根」是從五四以來,每一個中國知識份子滿心追求的目標。怎麼才叫生根?又怎麼樣才能生根?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看法,但是健全基礎科學的發展應該是大家的共識。然而基礎科學的發展遲緩,成效又不耀眼,與那些口號響亮的大型計畫相較,自然難得政治人物的青睞。
十年前,科技社群對發展人造衛星的論戰,大致上可以看出一些端倪:贊成的人認為當前國家已經有此實力,花一筆錢買個經驗並無不妥。反對的人則認為綜觀國內科技已有的基礎,發射衛星無論如何都非當務之急。加上當時政治的考量與行政、立法院間的角力,使得一個原該理性辯論的議題,演變成一場意氣用事的鬧劇!十年之後的今天,再回頭來看,衛星計畫在「既定政策」下推動了十年,究竟花了多少錢?又取得了什麼樣的成就?早先的爭議已成「明日黃花」;而在這場論戰中,大家究竟學到了什麼教訓,恐怕也無人在意了。
衛星之後,台灣科技社群另一次自發性的爭議是應否投資美國主導的「超導對撞機」計畫。好在爭論開始沒多久,美國國會就自己扼殺了這個會耗費八十億美金的計劃,使得在台灣的爭議自動平息。當然我們這次也還是沒有學到任何教訓。近年來海內外學界的結合,更加速了國內許多超大型研究計畫的形成。各類的國家型計畫包括基因體,奈米加上各式各樣的生物技術,已隱然成為國內科技發展的主流。這種「由上而下」的政策模式,並非一無可取,因為大方向多半是與國外趨勢吻合。但計畫的規劃,卻大多仍然是急就章的,只不過現在會透過體制,作一些精緻的包裝而已。譬如說:科技社群很少認真而長期地去討論,這些尖端的研究領域究竟該如何去推動。
我們從來看不到「誠實」面對自己的檢討:在這些尖端領域中,台灣的位置在那裡?我們有那些國際競爭的優勢?更重要的,在我們的環境中,缺少了那些條件?像對人才不足或對那些卡死人的制度該怎麼去一點一滴的補強。另外我們一直缺少推動大型計畫的經驗,因此在台灣推動大型計畫,我認為應該要是從小規模的先導計畫著手,累積了經驗,訓練了人手,再從先導計畫中進行評比,給那些真正能作出成績的團隊長期的支持。事實上國外許多大型計畫的推動多半也是如此,因為只有這樣,評比才會公平,珍貴有限的研究資源才不會浪費。目前國內推動的各種大型計畫,會不會成為另一個「衛星計畫」的翻版,考驗著每一位領導入的智慧!
大型研究計畫爭先恐後如雨後春筍般地在台灣卡位,「計畫經濟」式的科技政策主導了國家科技發展的方向,已經嚴重擠壓到基礎科學發展的空間。如果不依附在那一個海外學人所認可的學門,或是努力參加那個已經規劃好的主題,尖端或是國家型計畫,而只想盡心作一點自己有興趣的基礎研究,天地雖大,你恐怕已難覓棲身之所。當國外自由型研究的經費仍有成長空間的時候,國內自由型研究卻已逐年委縮。坦白說,我開始擔心這些搶食太多資源的大型計畫,未來不僅不會帶來預期中豐碩的成果,反而對台灣基礎科學的發展造成不可逆轉的傷害。
尤其當管理成了科學,成就可以量化以後,基礎研究也愈來愈像工程發包--團隊分工、限期完成。在研究企業化的走勢下,不僅基礎研究,就是那些參加大型計畫的研究人員也會在行政管考下,三月一個書面,五月一個口頭報告中,逐漸喪失了參與者的熱情與創造力。而那熱情與創造力正是決定研究成敗最重要的二項因素。科學研究從某個角度來說與藝術的創作有相當多的雷同之處,特別在創作的心靈方面,二者都需要相當的「自由度」和時間的醞釀才能有所發揮。當我們倡言發展基礎科學時,除了提供,資源外,是否也該為熱情與創造力留下一絲迴轉的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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