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動改革切勿因小失大

何信全　(政治大學哲學系教授 澄社社員)

自由時報 　2003年九月七日 第十五版 　澄社評論

二OOO年總統大選，民進黨以一個本土政黨，擎起改革大旗，順利取得政權，完成政黨輪替，將台灣的憲政民主推向一個嶄新的境界。轉眼之間，二OO四年又是總統大選將屆，民進黨本土色彩依然鮮明，然而改革的業績卻頗受質疑。最近阿扁總統帶媒體朋友南下參觀國營事業，中船、台糖、台鹽等國營事業轉虧為盈，確實展現民進黨部分改革成果，值得國人欣慰；然而另一方面，長期與民進黨並肩作戰致力社會改革的社運團體成立泛紫聯盟，與民進黨劃清界線，卻也顯示其對民進黨這幾年改革業績難掩失望與無奈。
誠然，民進黨的改革業績，一方面受到國際經濟不景氣的拖累，一方面受限於國會席次結構，難以施展可以說不難理解。不過，民進黨主政者贏得大選以來，主觀上一直難以驅除「拼選舉」的心魔，以致在改革之途上不免徘徊瞻顧，乃致進退失據，無法展現恢弘的改革決心與勇往直前的改革力道，恐怕才是與昔日改革盟友漸行漸遠的主要原因。另一方面，無可諱言行政團隊亦逐漸沾染權力者的傲慢，在一些重大爭議議題上執意為之，既欠缺周延的考量，亦無視來自社會各方的諫言。公務人員忠誠查核的執意推行即是一例，儘管查核範圍限縮在有關國防、外交與兩岸相關職位，大大降低了此案的可能流弊。然而在台灣既欠缺像美國那樣長遠深厚的人權法治傳統，目前國家認同又嚴重分歧的情況下，忠誠查核對國家安全幫助其實有限，然而卻足以讓一個戒嚴時期政治偵防的惡制死灰復燃。一旦政黨更迭，亦將成紛擾之源。可以想見的是，如果明年大選國親主政，忠誠標準將一百八十度轉變，通過民進黨政府忠誠查核者恐將不見容於國親政府，其對文官中立精神，將造成嚴重侵蝕，不利於國家憲政法治的長遠發展。試問，忠誠查核的推行是不是所得者小，所失者大？
新聞局執意推動的「置入性行銷」，是另一個因小失大的例子。純就廣告行銷而言，置入性行銷這種在閱聽人觀賞節目不知不覺中進行灌輸的宣傳方式，當然會比明示的廣告效果更好。但是這種只注目廣告效果，全然無視「節目廣告化」這種戒嚴時期被當局濫用的行銷方式，是如何不尊重閱聽的人民，不尊重戲劇或相關節目的製作，也將使得政府在某種情況下對人民意識型態的灌輸取得正當性。在民主時代，人民是主人，政府憑什麼把人民當小孩般教導？政府有什麼新的施政措施，應該明白告訴民眾，讓民眾來判斷要不要支持，而不是用走私夾帶的方式將相關訊息餵食民眾。目前電視節目粗濫，頗受詬病，新聞局不與民間共同努力營造良好媒體經營環境，使媒體經營得以導入正軌；反而逆其道而行，執行有害媒體改造之政策，實在可議。無論如何，以改革自許的民進黨政府，在此一施政措施流露的「家戶長制」心態，以及隨俗浮沉的習氣，與清新的改革者形象是何等強烈的對比。
最近行政院推動的「諮詢性公投」，以及一套「防禦性公投」的論述，同樣有因小失大之虞。誠如阿扁總統所言，公投是普世的基本人權，無人有權反對。同樣的道理，公投議題的設定，當然無人有權加以限制。質言之，要不要進行公投？如要公投，議題為何？這些問題無人有權預設立場加以限制。而今，以簡單幾個條文的行政命令，由行政院長指派委員組成公民投票委員會進行公投，如此一來，公投層次降低為行政部門「諮詢性質」，不啻一次大型的民意調查。行政院當然有權就其權限範圍決策事項，透過這樣的公投諮詢人民意見，作為決策依據。但若以這一層次的公投，混淆或替代憲政層次的公投，那就得不償失了！另一方面，就憲政層次的公投而言，亦無人有權做出諸如「防禦性」、「不涉主權」…等等限定，否則即違背民主國家立基於「人民同意」的基本法理。無論如何，憲政層次的公投才是公投的重點，行政院有權辦諮詢性公投，但不應與憲政層次公投相混淆，亦無權對憲政公投做出任何限制。
在戰後台灣追求自由民主的歷史發展中，民進黨從誕生到執政，吸引了多少關愛與疼惜的眼光，亦肩負了多少人民的期待與企盼。大選將屆，釋放利多與經營人脈固然有助選票，但真正扭轉選局的關鍵，恐怕仍在是否能真誠地回歸宏觀的改革大道，以回應民間對改革進步的熱切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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